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办公二楼,一位清癯的银发老人跟着广播体操的拍子,叉开双手、舒络筋骨。他就是黄建华,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首任校长、著名法语专家。78岁高龄的他刚从紧张的学术生活中抽身,休息片刻。
自1998年退休以来,黄建华本可安享晚年,却毅然选择埋首书堆,编纂完成了600万字的《汉法大词典》初稿。该书有望年内出版,这也是目前国内最大型的汉法词典。在此期间,他历经重病折磨,两度住院,2012年更被确诊为肺癌第Ⅳ期。彼时肺癌已转移至骨头,出现骨质流失,每天都不能走太长的路,但从家步行到办公室看书、继续编纂词典却是他的必备功课。
“我靠着(椅子)读书,不太影响身体。精力好的时候就多编一点,身体差就停一停。” 就这样,16年坚守书斋,皓首穷经;两度高危住院,带病工作,终于完成了《汉法大词典》这一心血之作。
什么样的信念让黄建华如此执守坚持?“许多人认为编词典很枯燥,但我却觉得苦中有乐。当你找到一个适度的表达,把汉语词汇传达给法国人,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内涵,这种成就感是无以言表的。”黄建华笑着说。眼前这位笑眯眯的慈祥老人,在与病魔抗争7个年头之后,他的学术热忱仍一如当初。
精益求精编纂汉法词典
“21世纪是个查阅的时代,工具书的编纂工作特别重要。”黄建华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走上了词典学研究之路。
1998年,就在黄建华即将从广外校长的岗位退下来之前,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向他邀约编纂《汉法大词典》。其时他已逾花甲之年,“毕竟上年纪了,精力也不如前”。然而,考虑到国内近20年来在这一领域的空白现状,黄建华毅然担下重任。
在接下编纂重任时,黄建华就明白,要想出精品,必须要静下心来,做好长期耗尽心力不问收益的准备,“编纂辞书不同于做买卖,它是一项浩瀚的大工程,远不是一年半载能见成效的,是一项要死心塌地去做才能做好的工作”。于是,十多年间,无论寒暑,黄建华始终起早贪黑伏案工作,节假日也不例外,一心扑在编纂工作上。
除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外,黄建华在编纂品质上更是严格把关,精益求精。选词上,他首先以《现代汉语词典》(第六版)、《现代汉语规范词典》作为选词本,然后逐个收入新词汇,包括方言词、港台词、科技词以及网络词,“网络上的一些新词,要斟酌收录,要考虑到词汇的稳定性和传承性。影响广泛的新词要收进来,而昙花一现的词不要轻率收录”。
在词汇翻译上,他更是一再琢磨,寻找最合适的表达。对拿不准如何翻译的词,黄建华就从英语词典中找,若还找不到就请教外国人,反复推敲。他就像一位严苛的艺术工匠,对《汉法大词典》这部作品精雕细琢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编纂十年,《汉法大词典》完成大半,任务似乎很快就要完成了。
与时间赛跑中完成词典初稿
在黄建华整齐码满书籍的书柜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字条,上面写有“适可而止”四字,这是女儿提醒工作起来便欲罢不能的父亲,要多休息,注意身体。
2008年,黄建华在一次体检中被确诊为肺癌。经过手术、治疗之后,他的身体十分虚弱。可是身体稍一恢复,他便一头扎进词典编纂工作中。
2012年,黄建华渐觉颈肩部不适,疼痛难忍,他再度住院,确诊为肺癌第Ⅳ期,癌细胞已转移至骨头,并向脑部转移。此时,黄建华的亲友纷纷劝他停止编纂工作,安心治病休养。
然而,黄建华并没有萌生放弃的念头,“十多年都已经过去了,最硬的骨头也已经啃了,就是咬紧牙关也要做完”。抱着这样的信念,黄建华一边勇抗病魔,一边与时间赛跑,终于在今年初完成了《汉法大词典》初稿,“交稿那一刻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感觉自己很幸运”。
“有些汉语词汇看似简单,实则凝结着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。对不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来说,很难理解。找到合适的法语词汇进行表达,会让他们多少了解些中国文化。”这便是支撑黄建华坚持下去的信念。
做学问要真正把心放进去
在黄建华的学术生涯中,他一直秉持着沉心静气、认真治学的学术原则。“对于翻译来说,不翻则已,翻就要认真翻好。做学术,不要急着追求数量,目光要放远点,沉下气来,一步一个脚印走好。”
采访时,他对一位前来请教的学生叮嘱道,“我希望你们青年人做的学问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。”而这也正是黄建华孜孜以求的:他20世纪80年代初陆续撰写的《辞典论》,2014年初结集出版后便有韩语译本出版;80年代翻译的《公有法典》、《自然法典》等学术名著近期由商务印书馆再版;1993年翻译的《中国社会史》(法国学者谢和耐著)由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再版,在再版征询信中有这样一段话:“谢和耐先生对先生之译本情有独钟,特别言明此书再版时须采用先生之译本”。
“学术是发展的,我写的、翻译的文章应该说是老了。”黄建华坦言。但在治学态度上,他一再严肃提醒自己及后学,“一定要认认真真去做,戒骄戒躁,真正把心放进去,这样才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,写的文字才能在30年后还有人读。”
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 李永杰 实习记者 章昕颖